真相! 正義!自由! 價格合理的愛情，和一顆全熟水煮蛋。
Truth! Justice! Freedom! Reasonably Priced Love, and a hard-boiled egg!
「中士同志，你也想要自由、真相、正義對吧? 」瑞吉的語氣很鼓舞人心。
「我想要一顆全熟水煮蛋。」威默斯回答，他彈掉手上的火柴。
周圍響起一陣緊張的笑聲，瑞吉一臉被冒犯的樣子。
「在現在的局勢下，中士，我覺得我們應該把目標定得高……」
「我們的確可以這麼做，」威默斯說，他走下台階，目光掃過桌上的那張紙。這個人真的在乎，威默斯心想，而且他是認真的，真心誠意。「但……瑞吉，明天太陽會再度升起，而我很確定，無論發生什麼事，我們都不會得到自由，也不會有太多的正義，真相更是想都不用想，而我或許、只是或許，能吃到一顆全熟水煮蛋。」
每年的5月25號，對安卡-摩波城(Ankh-Morpork)的某些人是一個特別的日子。城市警衛隊中，一些成員在衣服上別上紫丁香，面對其他隊員困惑的提問，他們只問一句:「你當時在那裡嗎?」
《時空亂鬥》(Night Watch) 是英國諷刺奇幻作家泰瑞．普萊契爵士 (Sir Terry Pratchett) 於 2002 出版的奇幻小說，為其城市警衛隊子系列的第 6 集，碟形世界 (Discworld) 系列的第 29 本。描述城市警衛隊隊長山姆．威默斯 (Sam Vimes) 在追捕連續殺人犯時，於非常不巧的時間摔落某大學高高的屋頂，就這樣穿越到過去，當時的安卡-摩波城動盪不安，黑暗中藏匿著反動的計謀，身著灰衣的刺客冷眼窺視，而年輕的山姆還只是個不諳世事的菜鳥警察……。
雖然本書並非系列的第一集，但碟形世界系列號稱每一集都可以獨立閱讀，作者在每本書的開頭都會使讀者對必要人物背景有一定的了解，這集的故事性質也使它比其他本更容易進入狀況，因此雖然難免喪失一點熟悉感所帶來的趣味，要讀懂是沒有問題的。
跟其他穿越時空作品的最大不同，在於主角威默斯並非回去「改變」事件，而是去「經歷」事件，對於穿越時空的機制，作者並未多加解釋，也並非故事重點，威默斯沒有未了的願望，也沒有想改變的遺憾，他只是被迫再次面對大時代下的鉅變，第一次經歷的時候他還太年輕，不完全懂得背後的意義。
本書有許多值得深究的層面，連初版封面都是其中之一，本書原來叫做《野獸的天性》(The Nature of the Beast) 但跟一本當時剛出版不久的書撞名，於是改成《時空亂鬥》(Night Watch)，繪師 Paul Kidby 順勢以林布蘭的同名畫作《夜巡》發想，並將與書中重要人物加進畫裡，以下是對照圖:
⁕ 以下有雷，斟酌閱讀 ⁕
本書的結構非常緊湊，前幾本通常是從警衛隊的日常講起，這本一開場就有精彩的動作戲，也出現重要的威脅: 狡猾的殺人狂卡薩 (Carcer)。威默斯與卡薩的對峙貫穿全書，在故事中不斷可以看到威默斯和心中「野獸」的角力， 清醒的部分知道要將他繩之以法，但有一部份的他沒辦法控制想殺死卡薩的欲望。有趣的是，面對威默斯的追捕，卡薩狡猾地辯稱他只不過是搶了一條麵包，這讓人想到《悲慘世界》(Les Misérables) 中的橋段，同樣的亂世、同樣是警察對罪犯窮追不捨，只是這次罪犯是真的邪惡，而警察必須在各種自我克制下，才有辦法做出正確的決定。
威默斯是一個複雜的人，一方面他從小在街頭長大，過著市井小民的生活，也學會很多修理人的骯髒打法，加入夜巡隊後，人生導師約翰．基爾(John Keel)精進了他的打鬥技巧，也教會他做為警察應有的舉止，還有在必要的時候負起責任的態度。威默斯不貼心，甚至有點粗魯，道德操守也不特別高，但他最吸引人的特質，在於對人情世故有深刻的理解，不說大話、不講大道理，有人性的掙扎，但心裡的那條線畫得很清楚，也有足夠的智慧和手段，來達成他心中的正義。
「如你所願，」威默斯說，「但我們現在有點人力不足，所以如果我給你一根菸，你可以朝自己的牙齒踢過去嗎?」。
威默斯和卡薩一起摔回過去，當時的安卡–摩波城還不是公會時代，治安極差，在上位者以高壓統治，更使情況雪上加霜，「不可說」(The Unmentionables) 集團成為類似納粹蓋世太保的存在，就算是有正向超能力的羅波 (Carrot) 應該也頂不住，但威默斯沒有理想主義，他對於時局的理解一向相當實際，為了擔負起當年基爾的教導，他整頓了夜巡小隊，在民眾人心惶惶時提供理性的支柱。
但在和年輕自己的相處時候，他意識到有些歷練是他無法，也不能夠教的， 對於即將發生的人生磨難，威默斯為年輕的自己感到可憐，卻也知道這是成長中必經的過程。這是這本書特別打動我的地方，雖然不敢說自己對人情世故有什麼掌握，但我也開始體會到，有些事除非經歷過，否則無法真正了解，這樣不能避免的跌跌撞撞，大概就是現實的無奈之處吧。
維提那利 (Vetinari) 的部分是我最喜歡的支線，年輕的他一開場就很有之後喜怒不形於色的架式，對於他的成長我們知道的並不多，在這集也是繼續走神祕路線，他跟威默斯的共通之處，在於他們同樣了解這個城市，並且同樣深愛它，相比之下，他的阿姨「夫人」(Madam) 參與反動密謀，不外是為了商業上的利益考量。前期的維提納利沒有表明立場，但他最後加入剩下的夜巡隊一起奮戰，並不是受到命令的行動，我認為某種程度上也暗示了他不願意繼續隱身幕後。雖然背後的手段永遠不會少，維提那利終會走出黑暗，成為那個真正讓城市變好的人。
本書聚焦在三、四天的時間，鉅細靡遺地描述了從群眾的不安，到堆起堡壘、改朝換代，以及最後的秋後算帳。這次重讀，我發現作者非常巧妙的讓讀者敬佩一個完全沒出現的人: 「約翰．基爾」，威默斯本來的導師。雖然他在這次的時空不幸早死，但威默斯的一舉一動，幾乎都有跟著他腳步的意思，威默斯記得基爾燒了「不可說」的基地，當年輕的山姆因為曾參與將囚犯送進地獄的行程而崩潰，應該也是基爾來安慰他吧? 讓科隆 (Colon)、諾比 (Nobby) 跟迪布勒 (Dibbler) 感念的那些事，也都是基爾做的。雖然有了新的時間線，但基爾的功績並不因此而減損，只是現在真的記得的人，只剩下威默斯了。
威默斯一直以為當年基爾是在帶領革命，但當他身處同樣的情境，才意識到或許基爾當初只是為了保護城市的居民而已，雖然讀者對其他夜巡隊成員認識不多，但讀到角色的死亡還是很讓人心痛，他們只是一群平常人而已，沒有巧計，沒有特別厲害的武力，甚至長什麼樣子都不太清楚。更加諷刺的是，他們並非為了轟轟烈烈的革命而死，而是犧牲在上位者斬草除根的計謀之下。 寇茲 (Ned Coates) 是我特別喜歡的一個角色，他曾經受基爾訓練過，深知威默斯是個冒牌貨的同時，又懷疑他是政府派來的間諜，因此老是找威默斯麻煩，但他其實對年輕的山姆很好，在卡薩的威嚇之下也完全沒有退縮，更可見他的膽氣， 最後寇茲終於看清，他一直深信的改革，並沒有實現。
本書建構了一個灰暗的時代，真相、正義、自由，最後並沒有到來，有一群人，他們天真、勇敢，曾經相信世界比它真正的樣子更好，最後葬在盛開的紫丁香花旁，名字也遭到淡忘，而就是在此處，威默斯終於控制住了心中的野獸，一步一步將卡薩拖向正義。
世界朝著黎明轉動。
⁕ 幾個我覺得有趣的劇情小細節:
- 熱衷革命的瑞吉死在箭雨下，卻在之後復活，成為殭屍，對照威默斯之前提到「革命永遠一來再來，這就是它為什麼叫做革命(revolution，取字首「重複」之義) 的原因」。革命永遠不死，信仰革命之人變成殭屍，作者的設計令人玩味。
- 有一說，寇茲 (Coates) 的姓氏來自英文「變節者」(turncoat)。定義上，變節者和叛徒的區別，在於前者是因為理想破滅而改變陣營，正是寇茲最後做出的決定，因此我覺得此說頗有參考價值。
- 維提納利並沒有殺死溫德大人(Lord Winder)。多疑的溫德見過不少刺客，但沒有一個是敢在眾目睽睽下走到他面前的，晚宴的配置使得當下沒有任何人敢做出反應，溫德還以為自己在作夢……然後他就嚇死了。
- 感謝您的閱讀，本文資訊若有任何錯誤，請您不吝指正。
Weird Taste 
自由、正義、水煮蛋—時空亂鬥(Night Watch) 碟形世界小說心得(雷) 有 “ 1 則迴響 ”